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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谋精选章节

心有灵溪 2025-06-27 17:45:25

父亲被斩首那夜,七岁的我攥着半块玉佩躲在尸堆里。十年后我女扮男装成为齐王谋士,

却在曲水流觞宴撞见镇国公萧执。他当众折下牡丹**我衣襟:“先生好生面善。

”酒盏倾覆时他揽住我的腰,指尖划过喉结:“原来谋士也会没有喉结?”为守住秘密,

我被迫替他寻找先帝遗诏。却在他书房发现一幅少女小像——与我眉眼一模一样。“这是谁?

”我忍着酸楚问。他摩挲画像轻笑:“小时候救过我的小月亮,可惜...早就不在了。

”后来我亲手将刀捅进仇人心脏,血溅上他递来的帕子。

他忽然颤抖着抱住我:“我的小月亮...你手腕的疤还疼吗?”冷。那冷像是淬了毒的针,

密密麻麻扎进骨头缝里,比这深秋夜半的冷雨更甚。我蜷缩在柴房角落一堆半湿的稻草后面,

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烛。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裹挟着尘土和雨水被践踏后的泥腥,

一股脑儿往我小小的鼻腔里钻,熏得胃里阵阵翻涌,却又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外面是地狱。兵刃撕开皮肉的钝响,濒死之人绝望的哀嚎,

还有那些闯入者粗野的、带着血腥兴奋的呼喝……每一种声音都像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我稚嫩的心上。我紧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小小的手心死死攥着一样东西,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是半块温润的白玉,断口嶙峋。

“岫儿…拿着…去找…萧家…”这是母亲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我塞进柴堆时,

塞进我手里的东西。母亲那只染血的手,冰冷得吓人,沾满了父亲温热的血。

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母亲最后一眼,只记得一片刺目的猩红在眼前炸开,

然后便是母亲用力推倒柴堆将我盖住的力道。父亲…那个总是将我高高举起,

用胡茬蹭我小脸,笑声爽朗如洪钟的父亲…就在一个时辰前,就在我眼前,

被那些穿着黑色甲胄、面覆玄铁的魔鬼拖到庭院中央。雨水冲刷着他花白的头发,

贴在苍老的额头上。他没有看那些明晃晃的刀刃,浑浊的目光穿透雨幕,

死死望向柴房的方向,望向我藏身之处。那眼神里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沉甸甸的悲怆和无穷无尽的担忧。“云氏通敌,罪证确凿!奉旨,

满门抄斩!”一个冰冷如铁的声音宣判。刀光一闪。我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牙齿深深陷入下唇软肉,浓烈的铁锈味瞬间弥漫口腔。

我眼睁睁看着父亲那颗熟悉的头颅滚落在泥水里,眼睛圆睁着,望向我。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崩塌,碎裂成无数猩红的碎片。

混乱的脚步和粗暴的翻找声渐渐逼近柴房。我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单薄的胸膛,

几乎要破膛而出。我将自己缩得更小,更深地埋进湿冷的稻草和柴薪的缝隙里,

连呼吸都停滞了,只余下无边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

就在那扇破旧的柴门即将被踹开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和冰冷的雨水气息。那人动作快得惊人,精准地捂住我的嘴,

另一只手臂如同铁箍般将我小小的身体整个提起,牢牢夹在腋下。“别出声!

”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惊恐地睁大眼,

借着门外火把跳跃的光,只来得及看清那人脸上纵横交错的陈旧疤痕,狰狞如蜈蚣,

还有一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那人夹着我,

像一阵裹挟着死亡气息的狂风,撞破柴房后壁腐朽的木板,

猛地扑入外面瓢泼的冷雨和更深的黑暗中。身后,

是骤然响起的惊怒交加的吼叫和急促追赶的脚步声。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打得我睁不开眼,脸颊生疼。那人夹着我,在湿滑泥泞的后院小径上疾奔,

每一次沉重的落脚都溅起浑浊的水花。追兵的火把光芒如同附骨之蛆,在黑暗中疯狂扭动,

越来越近。就在几支呼啸的箭矢带着死亡的尖啸钉入我们身侧泥地的刹那,

那人猛地一个旋身,抱着我滚入庭院角落一处被雨水灌满、飘满浮萍的荷花池。

冰冷的污水瞬间灌入口鼻,窒息感猛烈袭来。我本能地挣扎,却被那只铁臂死死按住。

水面之上,追兵的脚步声杂沓而至,火把的光芒在水面上摇曳晃动,映照出扭曲的光影。

“人呢?”“定是躲进池子了!放箭!给我射!”噗!噗!噗!密集的箭矢穿透水面,

带着沉闷的声响射入池底的淤泥。一支冰冷的箭簇擦着我的手臂划过,

留下一道**辣的刺痛。我痛得浑身一颤,却被那只大手紧紧地捂住口鼻,动弹不得。

腥臭的池水灌入鼻腔,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混乱持续了片刻。

池面上方传来兵士们不甘的咒骂和翻找声,渐渐远去。直到四周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那只捂住我口鼻的手才缓缓松开。我猛地从水面探出头,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湿冷的空气,

剧烈的呛咳让我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救我的人浑身湿透,

脸上可怖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狰狞。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确认追兵暂时退去,

才一把将我抱起,迅速离开这片浸透了云家鲜血的修罗场。“别怕,”他的声音嘶哑,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我带你走。从今往后,你不是云岫。记住,你姓林,名栖。

林栖于野,方能活命。”他抱着我,像一头负伤的孤狼,

沉默地跋涉在无边无际的冷雨黑夜之中,朝着更深的黑暗奔去,

将身后那片冲天的火光和冲不散的血腥,连同我过去七年的所有天真与温暖,彻底埋葬。

---十年光阴,弹指一瞬,亦如磐石磨剑,寒霜砺骨。栖霞山深处,终年云雾缭绕,

松涛如海。峭壁之巅,一座依着天然石窟建造的寨子,便是“隐麟帮”的根基所在。

粗粝的石墙沉默地矗立,带着风霜侵蚀的痕迹。此刻,演武场上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杀气腾腾。我——林栖——立于高台之上,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身形。

十年光阴,足以让一个懵懂女童脱胎换骨。那张脸洗去了幼时的圆润,显露出清隽的骨相,

眉眼间沉淀着远超年龄的冷静与疏离,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古剑,锋芒内敛,却寒意逼人。

我束着男子发髻,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固定。场中,两名帮中好手正斗得难解难分,

刀光霍霍,拳风刚猛。旁边围观的帮众屏息凝神,目光灼灼。高台一侧,我的师父,

当年救我出火海的疤面人,如今隐麟帮的帮主林震,负手而立。

岁月在他脸上又添了几道风霜,那道狰狞的疤痕却似乎被时光磨平了些许戾气,

唯有一双鹰目依旧锐利如昔,此刻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落在场中比斗上,

更落在我身上。“停。”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场中的呼喝与兵刃撞击声。

场中两人闻声,硬生生止住攻势,各自退开一步,胸膛起伏,目光齐齐投向高台。

我步下高台,步伐沉稳。走到其中一名使刀的大汉身前,那大汉名叫赵魁,以力大刚猛著称。

我并未多言,只是伸出手指,在他刀柄与手腕连接处轻轻一点。“此处发力过猛,旧力未竭,

新力难生。”我的指尖微凉,点在赵魁因用力而贲张的筋脉上,声音平淡如水,

“对手若于此时以柔劲缠你右臂中段,你重心必失,刀势立溃。三招之内,必被锁喉。

”赵魁一愣,细细回味方才交手时的细微滞涩感,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抱拳沉声道:“谢少帮主指点!”我微微颔首,

转向另一名使拳的瘦高青年,名叫孙三。

目光扫过他微微颤抖的左小腿:“‘追风步’练岔了气。一味求快,

忽略了涌泉穴的虚实转换。再这般练下去,左腿经脉迟早受损。

”脚尖看似随意地在孙三左脚踝外侧轻轻一拨。孙三只觉得一股柔韧的力道传来,

左腿那股别扭的酸胀感竟奇妙地缓解了大半。他面露惊异,随即是狂喜,

深深一揖:“少帮主慧眼!弟子明白了!”我不再多言,转身走回高台。整个过程不过片刻。

“如何?”师父林震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低沉沙哑,听不出太多情绪。我站定,

目光投向远处翻涌的云海,山风拂动我额角的碎发:“赵魁缺的是对‘势’的领悟,

刚猛有余,圆转不足。孙三求胜心切,根基未稳便强练高阶身法,是取祸之道。

”师父沉默片刻,缓缓道:“眼力是够了。但京城,不是栖霞山。”他转过身,

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我脸上,“那里是龙潭虎穴,步步杀机。齐王李琮,更是心思深沉如渊海。

你此去,是为探查当年云家血案的真相,是为寻找那可能存世的半份遗诏线索,

更是为了在京城这盘大棋中,为隐麟帮寻一条生路。记住,你只是谋士‘林栖’,

不是少帮主,更不是云岫。一丝破绽,便是万劫不复。”“弟子明白。

”我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眼神却锐利如刀锋,穿透云海,

仿佛已刺向那座遥远的、笼罩在权力迷雾中的帝都,“‘林栖’只是一把刀,

一把能**敌人心脏的刀。”师父看着我,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狭长的木匣,递了过来。我接过,

入手微沉。打开匣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柄剑。剑鞘是古朴的深褐色,没有任何纹饰,

唯有岁月沉淀的温润光泽。我缓缓抽出半截剑身,寒光乍泄,映亮了我清冷的眉眼。

剑身窄而薄,刃口流转着一种幽冷的青芒,仿佛凝结了千年的寒霜。“此剑名‘青霜’,

”师父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嘱托,“是你父亲当年赠我防身之物。如今,物归原主。

望你持此剑,斩荆棘,断宿怨。”冰凉的剑柄贴合掌心,

一股奇异的血脉相连之感沿着手臂蔓延开来。我握紧了青霜剑,指节微微泛白。这把剑,

曾属于父亲。十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触摸到与父亲如此亲近的关联。

剑身的寒意仿佛顺着血脉流回心脏,将那深埋的痛楚与仇恨再次点燃。“父亲的血,

云家上下的冤魂,”我的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不会白流。

”我将青霜剑缓缓归鞘,动作轻柔而坚定。那抹幽冷的寒光敛入古朴的剑鞘,

如同我心中翻腾的烈焰,被一层名为“林栖”的坚冰,牢牢封存。---帝都长安,

朱雀大街。初春的气息已悄然弥漫,道旁杨柳抽出嫩黄的新芽,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然而这勃勃生机,却丝毫未能驱散我心头的沉凝。我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

混迹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头戴同色的方巾,

十足的落魄寒门士子模样。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巍峨的府邸。齐王府。

朱漆大门上兽首衔环,门楣高悬金匾,门前两尊石狮子威猛狰狞,守卫的甲士持戟而立,

眼神锐利如鹰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威压,与栖霞山的粗犷截然不同,

这里的威严是冰冷的、精密的,带着权力的铁锈味。“烦请通禀,”我走到角门处,

对着守门的老仆,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书生怯懦,“晚生林栖,

自江州而来,持…持此信物,求见王府长史大人。”我从怀中掏出一枚边缘有些磨损的铜符,

双手奉上。老仆耷拉着眼皮,接过铜符,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铜符样式普通,

唯独符背刻着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震”字。老仆浑浊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

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我一身寒酸,实在不像有什么来头,但终究没说什么,

只淡淡道:“等着。”这一等,便是从日上三竿等到日头偏西。我垂手立在墙根阴影里,

纹丝不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又被风吹干,留下淡淡的盐渍。心中没有丝毫焦躁,

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这是第一关,试探我的耐性与心性。终于,角门再次打开。

出来的并非长史,而是一个穿着体面管事服色的中年人,面白无须,眼神却透着精明世故。

他再次仔细查验了那枚铜符,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跟我来。”管事终于开口。

我牵马跟上。穿过几重门禁,走过曲折的回廊,王府的深广与奢华才逐渐展露。雕梁画栋,

飞檐斗拱,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仆役侍女穿梭无声。

空气中浮动着名贵木料、熏香和权力交织而成的复杂气息。

我被引到一处偏僻安静的院落厢房。房间不大,但陈设雅洁,一床一桌一椅,笔墨纸砚俱全。

“在此候着。无事不得随意走动。”管事留下话,转身离去。这一“候”,便是整整三日。

三餐有人按时送来,皆是清粥小菜,分量仅够果腹。无人问津,也无人打扰。

我每日只在院中**,看庭前花开花落,或是在房中读书写字,

仿佛真是一个安贫乐道的书生。我知道,暗处必然有眼睛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第三日傍晚,

夕阳的余晖将窗纸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厢房的门被无声推开。

一个身着深紫色常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形颀长,面容儒雅,

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雍容气度,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深邃,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平静无波,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正是齐王李琮。他身后半步,

跟着一个穿着灰色文士袍的老者,山羊胡,眼神锐利如针,正是王府首席幕僚,

“鬼狐”崔先生。齐王并未落座,只是负手而立,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我身上,

带着审视与探究。那目光并不锐利逼人,却有一种沉甸甸的压力。“江州林栖?”齐王开口,

声音温和,听不出喜怒。“晚生林栖,参见王爷。”我起身,躬身行礼,姿态恭谨,

不卑不亢。“信物从何而来?”齐王的目光扫过我奉在手中的那枚铜符。“乃家师所赠。

言道若遇困顿,可持此物至长安,或有机缘。”我垂眸,语速平稳。“哦?令师高姓大名?

如今何在?”齐王追问。我抬起头,眼神坦荡地迎上齐王深不可测的目光:“家师姓林,

单名一个震字。已于年前仙逝于栖霞山中。”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与黯然。

“栖霞山…林震…”齐王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

他踱了两步,停在书桌前,随手拿起我这几日练字留下的几页纸。纸上字迹瘦硬清峻,

筋骨嶙峋,锋芒内敛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不屈的锐气。“观你字迹,倒有几分风骨。

”齐王放下纸张,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本王近日读史,颇感困惑。昔年楚汉相争,

韩信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终成大功。然其功高震主,终不免身死族灭。先生以为,

此等人物,其成败得失,关键何在?”来了。真正的试探。我心中雪亮。这问题看似论史,

实则直指人心,考验的是我的眼光、立场以及对权力本质的理解。我略一沉吟,

声音清晰而平稳:“回王爷,晚生以为,关键不在‘背水’之勇,亦不在‘功高’之勋。

”我顿了顿,迎上齐王深邃的目光,“在于‘度’。”“度?”齐王眉梢微挑。“是。

”我颔首,“韩信用兵之度,鬼神莫测,是以能决胜千里。然其为人臣之‘度’,

却失了分寸。既知‘狡兔死,走狗烹’之理,便该在‘飞鸟未尽’之时,早思退步抽身之道。

或如张良,明哲保身;或如萧何,自污藏拙。他却心存侥幸,终至‘良弓藏’。故晚生以为,

为将者,勇略谋断缺一不可;为人臣者,则更需懂得审时度势,持盈保泰之‘度’。

此‘度’,乃存身立命、进退自如之道。”话音落下,厢房内一片寂静。

夕阳的余晖斜斜照入,在我清隽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齐王久久地凝视着我,

那深邃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激赏。他身后的崔先生,

眼神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好一个‘度’字!”齐王忽然抚掌,发出一声轻叹,

“能看透此节,先生大才。栖霞山…果然人杰地灵。”他踱回我面前,

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林先生,可愿屈就本王幕府,共谋大事?”“王爷知遇之恩,

晚生…林栖,万死不辞。”我再次躬身,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激动,

深深拜了下去。低垂的眼帘下,那片冰封的湖面,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露出深藏其下的、名为“复仇”的灼热熔岩。长安棋局,第一子,落定。---暮春三月,

上巳佳节。曲江池畔,柳浪闻莺,水光潋滟。一场盛大的曲水流觞宴,正由礼部操办。

这是新帝登基后的首次大型宴集,表面上是祓禊祈福、吟咏唱和,实则暗流涌动。

我作为齐王府新晋的幕僚,随侍在齐王李琮身后。我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青色文士袍,

腰束丝绦,头戴方巾,混在一众宾客之中,毫不起眼。我微微垂着眼,

目光落在脚下茵茵绿草之上,实则耳听八方。齐王正与几位宗室亲王谈笑风生,

崔先生如影随形。我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沉默得像一道影子。就在这时,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猛兽盯上的感觉骤然袭来!如同冰冷的蛛网瞬间缠缚住我的心脏,

让我背脊瞬间绷紧,寒毛倒竖。我猛地抬眼,循着那锐利如实质的目光望去。不远处,

临水的一座精巧凉亭内,一个身影凭栏而立。那人身形极高,挺拔如出鞘的利刃,

一身玄色绣金螭纹的锦袍,腰间束着巴掌宽的玉带,更衬得肩宽腰窄,气势迫人。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薄唇紧抿,

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与杀伐之气。镇国公,萧执。这个名字如同冰锥,

狠狠刺入我的记忆深处。十年前那个雨夜,

那些覆着玄铁面甲、如狼似虎冲入云家的兵士…他们的甲胄上,似乎就烙着某种特殊的徽记。

后来师父曾隐晦提及,当年领兵查抄云府、执行那道“满门抄斩”旨意的,

正是时任千牛卫中郎将的萧执之父,萧远山!而眼前这位年轻的国公爷,当年虽年幼,

却已是千牛卫中的一员!我的呼吸有刹那的停滞,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才勉强压下眼底瞬间翻涌的惊涛骇浪和刻骨恨意。是他…萧家的人!血海深仇的缔造者之一!

几乎是同时,萧执的目光也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深沉、锐利,

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探究和审视,在我脸上逡巡,仿佛要穿透那层“林栖”的伪装,

直抵灵魂深处。那眼神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丝…困惑?一丝难以置信的熟悉?我迅速垂眸,

掩去所有情绪,只余下一片恭谨的平静。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肌肉的僵硬。“王爷,

”崔先生低沉的声音在齐王身边响起,“萧国公似乎对林先生…颇为留意。

”齐王正与一位郡王说着话,闻言目光微闪,顺着崔先生的示意瞥了一眼凉亭方向,

脸上笑容不变:“哦?镇国公素来不喜应酬,今日倒是难得。林先生,”他转向我,

“随本王过去,拜会一下国公爷。”我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恭顺应道:“是。

”一行人朝着凉亭走去。越是靠近,那股无形的压力便越是沉重。萧执并未转身,

依旧凭栏望着池水。“萧国公,好雅兴啊。”齐王朗声笑道。萧执这才缓缓转过身。

目光先落在齐王身上,微微颔首:“齐王殿下。”礼节周全,却带着疏离。随即,

那深邃锐利的目光,便再次直直地、毫不避讳地落在我脸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我感到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皮肤。我强自镇定,随着齐王躬身行礼:“下官林栖,

见过国公爷。”萧执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我。凉亭内一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片刻,

就在齐王脸上的笑容也快要挂不住时,萧执忽然动了。他并未看亭外,只是随意地抬手,

探向亭子边缘一株开得正盛的魏紫牡丹。那牡丹花瓣层叠,色泽浓艳,雍容华贵。

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却快得惊人,精准地掐断了一支开得最盛的花茎。下一刻,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手臂一探,那支还带着露珠的魏紫牡丹,

竟被他带着一种近乎轻佻的力道,不容抗拒地、直直地**了我青衫的前襟衣襟之中!

花瓣娇嫩,蹭过我微凉的下颌,馥郁的香气瞬间将我笼罩。那冰凉柔软的触感和浓郁的香气,

带着强烈的侵略性,让我浑身一僵。“林先生?”萧执微微倾身,靠近了些许,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种玩味的、探究的笑意,“好生面善。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我耳边!---宴席过半,

觥筹交错,气氛愈加热烈。清澈的曲江水蜿蜒流过特制的竹渠,载着盛满美酒的羽觞,

在宾客席前缓缓漂浮。我坐在齐王下首的末席,位置僻静。我尽量让自己融入背景,

目光低垂,只偶尔抬眼扫过全场,留意着各方势力的动向,

尤其是凉亭方向那个令人如芒在背的身影。萧执已回到主宾席,但他那锐利的目光,

仿佛仍如影随形。一只羽觞顺着水流,晃晃悠悠,恰好停在了我的面前。

席间瞬间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齐王也含笑望了过来。我心头微沉。

赋诗并非我所长,更非此刻我所愿。我深吸一口气,端起羽觞,正欲依例认罚饮酒。“且慢。

”一个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是萧执。他不知何时已离席,正端着酒杯,

朝这边缓步走来。玄色锦袍在行走间拂动。他径直走到我面前的水渠边,

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我完全笼罩其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

萧执看也未看那停在我面前的羽觞,目光却如同实质般落在我脸上,

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罚酒无趣。本王听闻林先生才思敏捷,见解不凡。

今日雅集,不如请先生就眼前景致,即兴评点一二?也让吾等开开眼界。

”他的话语看似给了选择,实则咄咄逼人。我感到齐王和崔先生投来的目光。

我捏着羽觞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杯壁让我纷乱的心绪强行冷静下来。评点景致?

这比赋诗更险。我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萧执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不能退。

“国公爷有命,下官敢不从。”我的声音清朗。我放下羽觞,目光转向亭外曲江春景。

“眼前景致,不过‘流水’、‘觞杯’、‘花木’、‘人声’。”我的语速平稳,

带着一种超脱的冷静,“流水不息,逝者如斯,喻光阴之无情;觞杯浮沉,随波逐流,

似人生之飘萍;花木逢春而盛,遇秋而凋,显荣枯之有数;人声鼎沸,言笑晏晏,

却难掩…”我微微一顿,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席间几位面色微变的权贵,

最后落回萧执脸上,一字一句道:“…各怀之机心。”“此四者,聚于一时一地,

看似繁华盛景,实则暗藏流转、沉浮、盛衰、表里之机变。观景者,若能参透此中无常之律,

方不为外相所迷,不为浮名所累。”我微微欠身,“下官浅见,贻笑大方了。”话音落下,

席间一片寂静。这番评点,跳出了寻常吟风弄月的窠臼,直指景致背后的无常与人心机变。

齐王眼中精光一闪,抚掌赞道:“好!林先生见解独到,发人深省!”崔先生捻着胡须,

微微颔首。周围的宾客也反应过来,纷纷附和称赞。唯有萧执。他依旧站在那里,

脸上那丝玩味的笑意更深了,黑眸中的探究如同发现了更有趣的猎物。他非但没有退却,

反而更向前逼近了一步!“好一个‘不为外相所迷’!”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迫感,

手中的酒杯忽然毫无征兆地向前一递,似乎要敬酒,

杯沿却极其刁钻地直撞向我手中尚未放下的羽觞!我反应极快,下意识地手腕一翻,

想要避开。然而萧执的动作更快,更诡秘!他递酒杯的手腕在电光火石间猛地一沉一绕,

竟不是撞杯,而是五指箕张,如同鹰爪般直扣向我端着羽觞的手腕!那角度之刁钻,

力道之迅猛,分明是军中擒拿的杀招!我心中警兆狂鸣!这一下若是被抠实,

腕骨恐怕立时就要碎裂!更可怕的是,这近身的擒拿,必然会暴露我常年习武的本能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我强压下拔剑的冲动和闪避的本能!

我选择了最笨拙、也最符合一个文弱书生身份的反应——手腕一软,

仿佛被对方凌厉的气势所慑,手中的羽觞脱手而落!“啊!

”我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惊慌的轻呼,身体也顺势向后一仰,脚步踉跄,

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平衡,直直朝着身后水渠倒去!惊呼声四起!就在我即将落水的瞬间,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猛地揽住了我的腰!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

硬生生将我向后倒的身体拽了回来!天旋地转!我撞进了一个坚实宽阔的胸膛,

小说《折谋》 折谋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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