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小说库 > 言情 > 诰命夫人之明月照清风 > 诰命夫人之明月照清风精选章节
父亲辞官后,我那位攀附权贵的夫君谢允之,将新欢林烟月迎入主院。
他以为虞家这座大山倒了,急不可耐向靖王递了投名状。“夫君要与林姑娘同居主院破煞?
”我指尖拂过冰冷念珠,“那便请去。”谢允之不知道,父亲辞官是陛下的局,
虞家的底蕴从来不是显赫官职。他更不知道林烟月野心昭昭,在乞巧花灯写下名字那刻,
我就等着这幕戏上演。当靖王倒台,她惊慌失措抱住谢允之唤小叔的丑态传遍盛京时。
我坐在虞氏祖宅,烧毁婚书接过新制的兔儿灯。“堂姐在看什么?
”十七岁的探花郎堂弟驻足庭前,玉冠白袍沐着清辉。
我笑看这轮真正属于我的明月:“看虞家儿女,无须依仗谁的荣光。
”第1章情深意重却薄情我待谢允之,情深意重,倾尽虞氏之力助他立足。谢允之待我,
却是薄情寡义,背信弃义至此!佛堂内幽寂清冷,檀香的气息萦绕不去。
玄鹤卫方才的禀报言犹在耳,像一根冰冷的针,
猝不及防扎进这四十九日静修苦心构筑的壁垒——东侧客院。那是我初入谢府时暂居之处,
院中曾亲手栽下的几竿翠竹,如今怕已枯败不堪。我待他情深,他竟以这般折辱相报。
靖王与虞家积怨日久,父亲此番急流勇退递上辞呈,十之八九根源在此。
京畿浮华奢靡之风积重难返,父亲力行整饬,无异于断了靖王财路根基。靖王记恨,
屡次构陷发难。权衡之下,父亲选择了暂避锋芒。可未料想,谢允之竟如此心急火燎,
才两月便坐不住。木鱼声笃笃,再次响起,一下下敲在凝滞的空气里,
也敲在我如沸油煎的心上。“瑞谊。”祖母低唤,手中佛珠捻动依旧平稳,“记住,
心如澄潭,风波自远。动心忍性,而后可谋。”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冰冷的带着檀香的气流贯穿肺腑,
硬是将那如毒蛇般啃噬的绞痛死死压回心底最幽暗的角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面上却已是一片无波古井:“孙女谨记。三日之期满了,我自下山去,
看看我那夫君……这主院,住得可还安稳。”四十九日圆满,晨光熹微,清寒露重。
朝露早已侍立在山寺幽僻的侧门边候着。她依旧穿着那身颜色陈旧的墨绿丫鬟衫裙,
纤细伶俐,垂首恭立,发髻纹丝不乱,几乎与石阶旁初绽点点新绿的古苔融为一体。
直到我的脚步声近前,她才倏然抬起脸。“**,”她眼中忧虑如薄雾,
低语着匆匆福了福身,脚下无声地上前一步虚扶着我的手肘。那动作轻得像蝶翼拂过,
指尖却冰凉,微微带着山中寒意,“府中……一切都安顿妥了。
春和(太后赐于虞府的丫头)姐姐……”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已在城内候着您。
”这细微的停顿似有千钧之重,传递着无声的警讯。“嗯。
”喉间只堪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声音干涩得像揉搓着枯叶。我没再言语,
抬脚迈过那道已显朱漆斑驳的门槛。清冷的晨风扑面而来,带着松脂和未褪干净的霜雪气味。
山径蜿蜒陡峭,下山的石阶覆着湿滑的薄霜,每一步踩落,都如同踏在冰刃之上,
寒意与屈辱从脚底直蹿上来。一辆再寻常不过的青帷小车静静停在几株老松的浓荫下,
车身漆色暗沉,毫不起眼,赶车的是个面相普通、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
我踩着那冰凉小巧的木凳上车时,甚至未多看一眼身后那巍峨古朴的寺庙山门。
祖母并未相送,此刻她应在禅房**。车厢内狭窄得仅容屈膝而坐。帘子垂落,遮蔽了晨光,
也隔绝了外界声响。在一片昏暗和车轮碾压山路的单调辘轳声中,往事如同地底奔突的熔岩,
不管不顾地向上翻涌——乞巧节那夜的冷清小院,我执笔写下谢允之名字的花灯,
林烟月那盏精心写下的“谢允之”三字兔儿灯被我悄然取下。
隐秘的隔层深处;谢允之初闻我要为林烟月牵线姻缘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惊惶……桩桩件件,
全是无声的嘲弄。指尖一遍遍摩挲着腕上那串冰凉沉重的檀木念珠,
冰冷坚硬的触感死死按捺住胸腔里那只几欲破笼而出的、名为愤怒的困兽。
三个多时辰的车程,在难耐的沉寂与煎熬中缓缓淌过。车辕声节奏渐缓,终于彻底停驻下来。
“**,到了。”车夫低声禀报,声音沉闷地穿透青帷帘幕。
第2章谢府门前的红纱灯朝露利落地先一步跳下车,又立刻转身,
仔细地为我卷起那厚实的车帘。午后微带凉意的天光刺眼地涌入,我下意识眯了眯眼,
才扶着朝露递来的手背,踏出了那方昏暗的囚笼。
映入眼帘的是悬着崭新“谢府”匾额的高大门楣,朱漆簇新,刺目异常。
门前果然已悄然变样。原本肃立的青石守门瑞兽依旧沉默,
可那两盏往日略显黯淡的素纱灯笼,已赫然换成了刺目的、蒙着喜庆红光的大纱宫灯。
无风自曳,血一般的红色透过薄纱弥漫出来,
将这府邸门口一小片青石板地都染上了暧昧轻浮的暖调。门廊下的几个小厮垂手侍立,
眼神躲闪,无人敢与我对视。一阵尖锐的痛楚猛地攫住心脏,
但只一瞬便被更沉凝的冷意覆盖。我挺直脊背,面上沉静无波,仿佛只是寻常归家。
就在这沉滞的氛围中,门内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声。
管家老张那佝偻的身影跌跌撞撞抢步而出,几乎是滚爬一般扑跪在我脚边。
他抬起布满皱纹的脸,浑浊的老泪在沟壑纵横的皮肤上纵横奔突,
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粗粝呜咽:“少夫人!老奴该死,老奴无用!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啊!姑爷他……他硬是……”“张伯,”我缓缓开口,
声音平直得如同被冰水浸过,垂目看向这忠心耿耿的老仆。
指尖轻轻拂过他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的肩膀,“起来说话。风这么大,当心着凉。
”这话太过平静,反而让老张浑身一颤,呜咽声戛然而止,只余下压抑的抽泣。
他几乎是惶恐地仰视着我,又匆匆低头,用粗糙的袖口胡乱抹了一把涕泪横流的脸,
狼狈地撑起身。我刚抬步欲进,一阵刻意放得张扬的娇笑声伴着环佩叮当自门内深处飘来,
搅碎了府门前的死寂。“小叔,你看我这身新做的湖绉裙子可好看?
”林烟月的声音清脆得刺耳,“这料子当真水滑,走起来像裹着云彩似的!”“自然好看。
”谢允之的声音带着一种松弛的慵懒,是我不曾熟悉的亲昵,隔着影壁传来,
“我的曦月穿什么都是好的。”“曦月”二字入耳,似淬了剧毒的冷箭。人影晃动,
朱红廊柱后转出一双人影。谢允之已换了一身簇新的宝蓝团花锦袍,玉带环腰,
衬得面皮愈发白皙,眉眼间是久违的意气风发。
再不见半分从前在我父亲威仪下那谨慎小心的影子。他此刻正侧着身,
目光胶着在身边的女子身上。林烟月依偎在谢允之身侧,
藕荷色镶银边的湖绉长裙流水般泻下,腰间松松系着一条胭脂红软缎宫绦,莲步轻移,
佩玉叮咚脆响。她发髻高挽,一枚新巧的赤金嵌东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流光溢彩。
脸上薄施粉黛,刻意描摹的眉眼间尽是掩藏不住、亦无需再掩藏的得意与张扬。
她抬眸看向谢允之,含羞带怯,又带着新妇般的妩媚:“小叔还说呢,
今儿府外可是吵吵嚷嚷,也不知是什么晦气声响扰人……”话音未落,
她的目光倏然撞上了伫立在门厅正中央、一身素青衣袍的我。得意瞬间冻在她弯起的唇角。
那双精心描绘过的大眼里的娇媚水光,像被瞬间抽干了一般,只余下突兀的空洞与惊愕。
她下意识地向后一缩,手指猛地攥紧了谢允之的衣袖,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谢允之显然也看到了我。他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一片措手不及的僵硬。
随即,一层薄怒迅速在那僵硬底下蔓延开来,他几乎是带着质问脱口而出:“你怎么回来了?
”第3章夫君何意这句话,比任何羞辱都更为冰冷。目光平平掠过他揽着林烟月肩膀的手,
最后落在他写满不耐的脸上。我唇角甚至勾起了一点弧度,淡得几乎看不见,声音清晰平稳,
一个字一个字敲在骤然凝滞的空气里:“夫君这话,倒叫我糊涂了。妾身礼佛祈愿,
护佑家门,四十九日期满归家,有何不妥?莫不是……”我顿了顿,
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他臂弯中那瑟瑟发抖的人影,“莫不是这谢府,如今是谁人主事归家,
倒成了不是?”谢允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怒。他梗着脖子,
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又浮现出来:“瑞宜!你这是何意?我不过是一问!你既回来便好,
自去歇着便是!”他想用严厉的声音找回身为丈夫的体面。我却不再看他,
视线轻飘飘落在林烟月身上:“林姑娘倒是一如既往地‘懂事’,我刚离去几日,
便不辞劳苦地搬了进来。听闻是为破解‘八字反冲’之煞?倒真是费心了。
”“小婶……”林烟月嗫嚅着,本能地往谢允之身后缩得更紧,泫然欲泣,
仿佛承受了莫大的委屈,“不是的……烟月……”“没什么不是。”谢允之猛地将我打断,
手臂一紧,将林烟月往怀里揽了揽,像是要给她撑腰,声音也拔高几分,“此事与你无关!
我自有道理!既然你已知晓,曦月既已入府,自然是以家宅安宁为上!
你……”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压制某种烦躁,
目光闪烁地避开我的直视:“你……便去东院住着,那边清静,正好也合乎礼佛回来的心境!
”“哦?”我尾音轻轻挑起,如同羽毛扫过紧绷的琴弦,“清静?倒是不错。夫君体恤,
那林姑娘呢?既要破煞,想必是要安安心心地住在主院了?”我的目光定在谢允之脸上,
不闪不避,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一字一句缓缓道:“毕竟,若真要破那‘反冲’之煞,
主院阳气充盈,林姑娘唯有夜夜……‘承其恩泽’,才能真正化解吧?”“轰”一声,
谢允之脸色煞白,连耳根子都红得滴出血来。他像是被狠狠一记耳光抽在脸上,
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指着我的鼻子,半晌才爆出一声羞怒至极的嘶吼:“虞瑞宜!
你……你不知廉耻!如此污秽言语也说得出口!”他胸脯起伏不定,眼睛血红,
活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林烟月更是尖叫一声,紧紧捂住脸,埋首在谢允之背后,
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廉耻?”我近乎笑了出来,眼中却无一丝暖意,
冷得像北风卷过的旷野冰原,“夫君今日所为,便是那《礼记》上所载的夫妻之仪?
便是世人推崇的叔侄之礼?”“够了!
”一声尖利刺耳的哭骂伴随着一阵踉跄疾奔的脚步声猛地撕开了混乱。我那婆婆——谢张氏,
由两个粗壮的婆子半搀半架着,几乎是从正厅西侧的角门冲了出来。
她一身绛紫缠枝团花绸袄,鬓发散乱,脸皮因激动扭曲涨红,双眼如同淬毒的铜铃,
死死钉在我身上。“你这搅家精!扫把星!我就知道是你!是你一回来就吵得家宅不宁!
”她哭喊着,张牙舞爪,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要不是你们虞家势大压人,
强逼我儿子做那劳什子主事,我儿清清白白一个人,怎会招上这等官非缠身!
你爹倒了霉辞了官,那是他自己作孽多端!你休想赖在我谢家头上!”她一把鼻涕一把泪,
猛地伸出手指戳向我的鼻尖:“还有你!占着我儿的正室之位多少年了?一颗蛋都下不出来!
虞家不是显赫吗?不是祖上阔过吗?怎么?弄个儿子出来给谢家传宗接代都办不到?
成日里端着那副清高嘴脸给谁看?不下蛋的母鸡,就活该让位!”她越说越激愤,
猛地扑向林烟月,一把抓住林烟月的手腕就往谢允之怀里塞:“看看烟月!
这才是我谢家的正经媳妇坯子!模样好,性子柔,知道孝顺长辈体贴夫君!
更重要的……”她吊起三角眼,瞟了我平坦的小腹一眼,
刻毒地拉长了调子:“一看就好生养!允之!”她转头死死抓住谢允之的手臂,
指甲几乎抠进他皮肉里去:“休了她!今日就休了这个不下蛋的玩意儿!把烟月抬作正室!
我这把老骨头也好安心闭眼!”第4章诰命夫人的归来谢允之被她晃得踉跄一步,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惊又怒,一时间竟忘了甩开亲娘的手,只是嘴唇哆嗦着,
看看状若疯癫的母亲,又看看我冰雕石刻般的脸,眼神游移不定。“姑爷!老太太!不能啊!
”管家老张嘶声喊叫,膝行着想去拦阻,被谢张氏身边的一个婆子狠狠推开。“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笑,突兀地打破了这泼妇闹街般的喧嚣。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了一瞬,
不由自主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我缓缓摇了摇头,连发髻上那支素银簪的流苏都纹丝未动。
看着谢张氏那张唾沫横飞、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如同欣赏一出最丑陋的皮影戏。
“婆婆这话,”我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满院的嘈杂,“着实让儿媳开了眼。
”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谢张氏,扫过谢允之,最后落在惊惶如小白兔的林烟月身上,
“‘好生养’?想必公公去得早,倒是苦了婆婆,竟能无师自通。
练就这一双识辨妇人‘生养’的‘慧眼’?”那“慧眼”二字咬得清晰,带着冰冷的嘲讽。
谢张氏像被毒蜂蛰了一般,嗷地一声怪叫起来:“小**!你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
”我微微弯了弯唇角,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只是感叹婆婆‘思孙心切’,
竟至如此不避讳人伦。便是最下作的媒婆,对着尚未出阁的姑娘家,
也不敢当街直呼她‘好生养’吧?”“我……”谢张氏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脸憋成酱紫色。
我不再看她,转向谢允之,声音依旧是平的:“夫君既已决意,
让我腾出主院给林姑娘破煞安身,我亦无话。只是,”谢允之紧张地盯着我。
“只是祖母体恤我素喜清静,特意嘱咐,”我看着他急剧变化的脸色,不紧不慢地说,
“既住去东院,那处的物件儿,自然都得用回我自己的才好,免得沾了不该沾的‘俗尘’,
扰了清修净地。”这话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向谢允之和林烟月。谢允之脸上肌肉抽搐着。
林烟月眼中那点假惺惺的水光迅速褪去,
只剩下被刺痛后**裸的怨愤和急迫——她一直渴望的,
不就是名正言顺地占据女主人的位置,用尽府中的珍器华服妆点她自己吗?“主院里,
”我将她眼中那点贪婪看得分明,语调平直地戳穿,
“我嫁妆里的那面三尺阔紫檀雕花山水大穿衣镜,是我母亲当年陪嫁之物。
那对前朝御窑的霁蓝釉缠枝莲梅瓶,是圣上大婚时我祖母陪嫁的恩赏。
帐中所悬的鲛绡金丝帐,乃是南海王年节进贡太后的岁礼,
太后赏赐于我……这些都属‘俗物’,恐污了林姑娘的清净和煞气,”我一字一顿,
如同宣判,“得搬回东院。”每一字都像冰珠砸落。“不可!”林烟月终于按捺不住,
失声尖叫起来,那尖锐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再顾不上丝毫伪装。她甚至忘了躲藏,
下意识往前冲了一步,“那帐子……那镜子!都是……都是……”她似乎发觉失言,
急忙刹住,但眼中的急迫和贪婪已经暴露无遗。
谢允之脸上也迅速涌起一股被冒犯的怒意:“虞瑞宜!你这是做什么?故意寻衅吗?
府中之物,我谢允之的家当……”“家当?”我毫不客气地截断他,目光如电,直刺过去,
“夫君莫是忘了,这府邸,连同你今日宴饮靖王府所乘的青帷八抬轿,
你身上这件宝蓝团花锦袍的料子。”我的视线在他华丽新衣上冷冷一剜,
“乃至你今日能有体面站在这靖王私宴宾客之列的位置,桩桩件件,何处不是拜我虞家所赐?
又何处写着‘谢允之’三字?!”这诛心之言如同当胸一掌,打得谢允之踉跄一步,
面皮由红转青,嘴唇哆嗦着,血色尽褪,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我冷冷睨了他一眼,
不再浪费一丝目光在他身上。“张伯。”语气已恢复无波。“老奴在!
”老张挺起佝偻的腰背,声音异常洪亮。“带人,按我的单子,只搬我的陪嫁物件,
一件不许动错,一件……不许遗漏。
”我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林烟月惨白的脸和紧攥的手指,
“若有碍事的、不长眼的下人拦着,该撵就撵!这内宅里挪动东西,
还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是!少夫人!”老张高声应道,转身立刻招呼起来,“来人!
听少夫人吩咐,开库取册!
”几个一直瑟缩在角落、明显是府中老人的小厮和仆妇立刻从人群后面站出来,
神色间带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劲儿,跟着老张就往后宅主院方向去。
第5章圣旨到林烟月眼睁睁看着一群仆役被张伯带着径直朝主院方向涌去,
再也顾不得矜持,慌得抓住谢允之的袖子,带着哭腔哀求:“小叔!
我的东西还在里面……还有你送我的那支……”“叫大夫人!”谢允之突然暴躁地一甩手,
将她的话硬生生打断,脸色铁青,“闭嘴!”他似乎被我的话彻底击碎,
陷入了巨大的自我厌弃与狂躁之中。林烟月被他这一吼,呆立当场,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脸上血色全无。方才谢允之搂着她叫“曦月”的亲昵犹在耳边,
此刻那骤然转变的冷漠与厌恶,让她浑身如坠冰窟。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这次却不再是装的。院中霎时死寂一片,只余下林烟月压抑的、真正痛苦的啜泣,
以及谢张氏粗重的、带着痰音的喘气声。就在这窒息般的静默中,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府门外。紧接着,
是门房管事惊疑不定又强自镇定的通传声:“圣——圣旨到!请……请主家接旨!
”这道声音像是惊雷劈开了死水般的庭院。所有呆滞的人都猛地一震。
谢允之如同提线木偶断了线,茫然地转动脖颈看向大门方向。林烟月的哭声戛然而止,
瞪大了泪眼婆娑的眸子,眼底深处刹那间掠过一丝与其惊慌极不相称的、近乎本能的亮光。
谢张氏更是像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所有的哭嚎咒骂全卡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浑浊的眼珠直勾勾望着那被两个家仆慌忙推开的高大府门。
刺眼的日光照入庭院。一个面白无须、身着内官服色的中年太监,
在两名按着腰间刀柄、甲胄鲜明的宫中侍卫簇拥下,缓步而入。他手持一卷明黄云绢,
神情庄重肃穆,步履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天家威仪。那明黄的颜色刺得谢允之眼底生疼,
他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率先跪倒在地,额头深深埋下,
沾满了院中的灰尘。其余人等,无论主子奴才,皆在巨大威压下呼啦啦跪了一地,无不战栗。
,连方才还沉浸在贪婪与屈辱交锋中的林烟月,也伏低了身体,
只有眼角余光在颤抖中悄然觑向那明黄的圣旨。内监的目光带着一丝上位者特有的漠然,
缓缓扫过跪拜的众人,最后落在庭院正中唯一还脊背挺直的身影上——我屈膝福了一礼,
动作恭敬却并无半分慌乱。他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随即敛容,展开手中圣旨,
以一种平板却不失威严的语调,清晰地宣读:“敕曰:朕惟坤仪毓秀,
柔德攸光……宜承阃教……特命一品诰命夫人虞氏、谢虞氏,于明日辰时初刻,
入慈安宫侍奉皇太后鸾驾,听讲《女训》,参议内则。钦此——!”声音不高,
却字字敲在每个人心上,如同磐石滚落冰面。
“……诰命夫人虞氏……谢虞氏……”内官的声音在寂静里回荡着。谢允之僵伏在地,
维持着叩拜的姿势,像一尊被雨水淋透的泥塑。谢虞氏?一品诰命夫人?
这几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混沌的头脑。虞家……虞家不是倒了吗?
父亲不是辞官了吗?若非如此,他岂敢……他猛地抬眼,死死盯向那明黄的绢帛,
似乎想要穿透它,看清背后那帝王冷酷而莫测的用心。
一股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四肢百骸都在打颤,方才的暴躁、心虚、色厉内荏,
被这突如其来的、象征着虞家依旧坚不可摧地位的东西彻底碾碎。是陷阱?还是敲打?
陛下……究竟是何意?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宝蓝锦袍的后背。谢张氏趴在地上,
耳朵里嗡嗡作响。“一品诰命”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上。
她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宣旨的内官,
又猛地扭头看向身侧不远处那个虽跪拜在地却依旧脊骨挺直、仪态端方的侧影,
一股混杂着惊惧、嫉妒和无法理解的怨毒情绪再次涌上来。凭什么是她?一个不下蛋的!
一个扫把星!老太太浑浊的眼泪混合着屈辱和扭曲的恨意,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滴在冰冷的青砖上。而林烟月,埋着头,身体筛糠般地抖动。
方才那点因为觊觎主院器物不得而产生的怨愤,
被这突如其来的、象征着帝国最高荣耀之一的诰命称呼轰得粉碎。一品!
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高度!是连靖王侧妃见了都要行礼的存在!
一股强烈的、名为野心的滚烫岩浆瞬间代替了恐惧,在她血管里疯狂奔涌。
这女人自己抓不住男人留不住地位,竟有这般滔天的依仗?!这位置本该是她的!
她手指死死抠着冰凉的砖缝,指甲几乎折断。入宫……皇太后!
那该是怎样的泼天富贵和机缘!方才还在她心中翻腾的对谢允之骤然变脸的怨恨和失望,
此刻全被这金光闪闪的“诰命”二字灼烧殆尽,只剩下不顾一切向上攀爬的狂热!
“……入慈安宫侍奉皇太后鸾驾,听讲《女训》,参议内则……”内官最后一个字音落下,
谢允之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的傀儡,喉咙里发出嘶哑不成调的回应:“臣……臣谢允之,
代家母……并内子……叩谢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
竟带着濒死的颤声。他磕下头去,额头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谢府领旨谢恩——”门房管事尖着嗓子跟了一句,跪拜的众人这才像解除了定身咒,
七歪八倒、参差不齐地喊着“万岁”。内官面无表情地等杂声稍歇,目光才略略一转,
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的漠然褪去了些许,甚至还带了一星半点难以察觉的缓和。
他将手中已经卷好的明黄卷轴交给身后捧着锦匣的侍卫,
自己则双手虚抬了一下:“一品诰命夫人,请起。”“有劳公公。”我从容起身,微微颔首。
朝露立刻上前一步,动作娴熟而利落地从袖中摸出一个沉甸甸、不显花色的厚实荷包,
塞进了那内官垂着的手袖之中,轻快地道一声:“公公辛苦了,请用盏热茶。
”那内官眼角纹路都未动一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在衣袖拢起的瞬间,
不动声色地掂了一下袖内的重量,那薄薄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微微松了一刻。
他略略扫了一眼满院子还俯趴着不敢起身的人,
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谢允之和兀自趴在地上、只露出发髻和脊背的林烟月身上停顿了一瞬。
随即眼观鼻鼻观心,语调平板地补充道:“太后慈谕,念谢门林氏孤女入京,闻其乖巧可人,
特许其明日一同入宫见礼,为太后面前捧个花儿递个茶碟,也算是开开眼界。
”第6章宫门断头路这最后一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丢进了油锅!唰地一下,
林烟月骤然抬起头,脸上毫无准备骤然得知天大馅饼砸下的狂喜!那瞬间迸发出的炽热光芒,
几乎要将她眼中残存的水汽都蒸干!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
连扶着地面的手指都在兴奋地颤抖——太后点名!她可以入宫了!一步登天的机会近在眼前!
她根本没看到,一旁被老张搀扶着、刚颤巍巍支起半边身子的我那位婆婆谢张氏。
此刻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林烟月那欣喜若狂、毫不掩饰的脸,
眼中那点浑浊的泪水被瞬间烧干,只剩下怨毒和憎恨。她也根本没注意到,早已起身的我,
此刻正淡淡地回视着她那张因惊喜而失态的脸,
唇边浮起一丝极其清浅、带着彻骨寒意的弧度。“林烟月,”内官点名,声音冷冰冰地砸下,
“接太后的恩德吧。”林烟月一个激灵,忙不迭又重重磕下头去,额头触在冰凉的青砖上,
那声音清脆得近乎谄媚:“臣女林烟月,叩谢太后慈恩!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调子因为过于激动和用力,尖锐得变了音调。内官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只对着我又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夫人留步,杂家还要回宫复旨。”说罢,
不再看满院的狼藉和众生相,带着两个铁甲森然的侍卫,转身迈过门槛,径直离去。
那抹刺眼的明黄色消失在门外,庭院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数息。然后,
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轰然炸开!谢允之如同瞬间被抽去了脊椎骨,整个人瘫软在地,
那身簇新的宝蓝锦袍委顿于尘,再不见半分意气风发。
巨大的恐惧和那尚未完全消化的“谢虞氏”诰命身份带来的晕眩感交织着,
冲击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父亲辞官是假的?是陛下的局?!
虞家……虞家到底……一个念头尚未转完,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
紧接着便是翻江倒海的恶心。他猛地侧过身,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干呕声,
却又什么也呕不出来。而谢张氏则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号哭,不是喜悦,是锥心刺骨的恨!
“我谢家祖坟……祖宗啊!睁开眼看看啊!”她捶胸顿足,涕泪横流,
“一个不下蛋的老母鸡成了诰命!祸水!狐狸精迷了陛下的眼啊!”她哭嚎着,
恶毒的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钉子,
死死射向犹自沉浸在狂喜的眩晕中、正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林烟月,“还有你这个小狐狸精!
你算个什么东西?太后点你?你也配?凭你这副妖精样?别痴心妄想了!扫把星!贱胚子!
你们都要害死我谢家啊……”“娘!”谢允之被母亲的哭骂震得回神,
沙哑着嗓子想要阻止这不堪入耳的咒骂,却虚弱得毫无力量。
林烟月此刻哪里还听得进这村妇般的谩骂?她站直了身体,
脸上那因狂喜而失态的嫣红尚未褪尽,下巴却已本能地微微抬起,
带着一种初尝权力滋味后的倨傲和自得,方才被推搡惊吓的柔弱早已荡然无存。
她甚至没看那状若疯癫的老太太一眼,只伸手拢了拢鬓角散落的几根发丝,对着我,
嘴角努力地挤出一丝温婉顺从的笑容,
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小婶……多谢太后娘娘厚爱……烟月……”她一开口,
却发现喉咙干涩无比,声音因激动而发颤,那刻意模仿的温婉腔调顿时显得不伦不类。
我淡淡抬眸,视线掠过她强行挤出的笑容,在那双因野心勃勃而过分晶亮的眼睛上停留一瞬,
并未接话。“明早太后宣召,非同儿戏。”我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如同方才的一切混乱未曾发生。
目光落在犹自趴在地上、因狂怒咒骂耗尽了力气而气息不匀的谢张氏身上,“朝露。
”“奴婢在。”朝露立刻肃然垂手。“派人去城西宅子,”我清晰地吩咐,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将祖母年前遣来、为我预备参加宫宴新制的几套衣裳头面都取来。
”朝露眼神一闪,明白了什么,恭敬应声:“是。
”她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兀自激动难平的林烟月。
第7章明月清风我再不理会身后谢张氏又猛然拔高的哭骂和林烟月骤然变得僵硬的表情,
更不管那瘫软在地、连眼神都失去焦点的谢允之。转身径直穿过侧门,
走向那被仆役们搬动物件弄得有些嘈杂、但也仅一墙之隔便宛如清寂深谷的东院方向。
身后谢允之猛地抬头,目光钉在我远去的背影上,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哽咽。
那袭素青的衣袍越行越远,每一步都像踩在他被践踏殆尽的尊严和摇摇欲坠的恐惧之上。
他猛地伏下身去,呕吐感再次翻涌上来,混合着悔恨的泪水终于失控地涌出,
大滴大滴砸进庭院冰冷肮脏的尘土里。而林烟月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刚刚涌起的沾沾自喜被冷水浇灭。她看着朝露带着两个嬷嬷面无表情地从身边走过,
又看看张伯指挥着小厮将那几个大樟木箱再次打开,
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外抬取主院中那些价值连城的陪嫁物件。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她方才只瞥见一眼便被嬷嬷们郑重合拢的楠木大箱——里面必定有明日入宫穿戴的宫装!
是太后眼前露脸的体面!本该……本该是她的机缘!
一股更深的、混杂着强烈羞耻和被轻视的嫉妒毒焰,瞬间点燃了她的所有理智。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头几乎要冲出的尖叫,不顾一切地小跑着追上了朝露,
声音因急切而变得尖细:“姑姑留步!
……怕明日面圣失仪……小婶方才说新制的衣裳……”她试图用最柔弱的姿态唤起一丝怜悯,
伸手想去拉朝露的衣袖。“啪!”一声脆响在略显空旷的庭院中异常清晰。
林烟月的手腕被朝露像拂去灰尘般毫不留情地挡开。那力道不大,
小说《诰命夫人之明月照清风》 诰命夫人之明月照清风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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