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伞知道答案 问南方 著
已完结 宋小桃陈默
第一章 雨季的相遇雨下得很大,像老天爷在倒洗脚水。我站在便利店门口,
看着雨水砸在地上溅起的水花,犹豫是该冲进雨里还是再等十分钟。
天气预报说这场雨要下到明天早上,可我的伞昨天借给了同事老王,
他今天请假说是老婆生孩子——他老婆去年就生过一胎了,这老小子。
便利店的自动门"叮"一声滑开,带出一股冷气和一个姑娘。她穿着浅蓝色连衣裙,
右肩背着个帆布包,上面印着"人生苦短,我选拿铁"。头发湿了一半,贴在脸颊上,
像只被雨淋湿却倔强不认输的麻雀。"要伞吗?"我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哑,
可能是加班到凌晨两点的缘故。她转过头,眼睛亮得像是把便利店的白炽灯光都吸了进去。
"你有两把?""就一把。"我从包里掏出折叠伞,"但你可以拿去用。"她没接,
反而笑了,露出左边一颗虎牙:"那你呢?""我住得近,跑两步就到。
"其实我住在三公里外的老小区,但此刻说谎像呼吸一样自然。雨声填补了我们之间的沉默。
她伸手接过伞,指尖碰到我的手背,凉得像冰。"我叫宋小桃。"她说,"桃子的桃。
""李明。"我随口编了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对陌生人也要说谎,
可能习惯了在城市里当个透明人。她撑开伞,突然说:"我会还你的。
""不用——""三天后,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她打断我,语气坚决得像在发誓,
"我讨厌欠人情。"我看着她走进雨里,蓝色连衣裙渐渐被夜色吞没,
只有那把黑伞固执地浮在雨中,像一片不肯沉没的陆地。三天后我提前半小时到了便利店。
买了杯关东煮,坐在玻璃窗前数路过的人。十二点零五分,宋小桃没来。十二点二十,
我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是李明吗?"一个女声,但不是宋小桃。"我是。
""我是宋小桃的朋友,她出车祸了,现在在仁和医院。
她一直念叨着要还伞给你..."我赶到医院时已经凌晨一点半。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得像太平间,消毒水味道刺得鼻子发酸。宋小桃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
右腿打着石膏吊在半空,看见我时眼睛一亮,又迅速暗下去。"伞我弄丢了。
"她声音哑得厉害,"被救护车轧过去的。"我拉过椅子坐下,发现她脸上有细小的擦伤,
像白瓷上的裂纹。"人比伞重要。"她突然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砸在病号服上。
"我不是因为伞哭的,"她抽噎着,"是因为太丢人了。我为了准时还伞,
闯了红灯..."护士来换点滴时,宋小桃已经睡着了。她朋友小张告诉我,
小桃是广告公司的插画师,加班比我还狠,昨天刚交完稿子就往便利店赶。"她这人轴得很,
"小张压低声音,"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上个月为了画好一只流浪猫,
连续一周半夜去公园蹲点。"我看着宋小桃的睡脸,想起三天前她站在雨里的样子。
那时我以为我们只是两条偶然相交的直线,交点之后会越走越远。
现在她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小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蝴蝶的翅膀。
小张临走时塞给我一张纸条:"她醒来要是问,就说你去买粥了。"我展开纸条,
上面写着一家24小时粥店的地址和三个推荐菜名,最后画了个笑脸。现代人的关心方式,
精确到坐标和菜单。清晨六点,宋小桃醒了。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
正好落在她石膏腿的脚趾上——她涂了蓝色指甲油,现在掉了一半。"粥在桌上,
"我没提那张纸条,"皮蛋瘦肉,趁热喝。"她盯着我看了三秒:"你眼睛红得像兔子。
""熬夜看球赛。""撒谎。"她端起粥碗,"现在赛季休赛期。"我笑了,她也笑了,
然后被粥呛到。我递纸巾时,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为什么用假名字?
""你怎么知道——""你医保卡从口袋里露出来了,"她得意地挑眉,
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了额角的淤青,"陈、默。"后来我知道,宋小桃的老家在桂林,
家里有棵三百年的桂花树;她右膝盖上有道疤,
是七岁时偷摘邻居家枇杷摔的;她最讨厌吃香菜,但上学时因为暗恋的男生喜欢,
默默强迫自己吃了半年,导致再也不喜欢这个男生了。这些碎片像拼图,
在我照顾她的五天里逐渐组成一个立体的人。出院那天又下雨了。我背着她走出医院,
她撑着新买的伞——明黄色,像个小太阳。"陈默,"她在我耳边说,呼吸热热地扑在颈侧,
"谢谢你,那天递给我的不是伞,而是勇气。"雨声很大,但这句话清晰地落进我心里。
每个人都是孤岛,但总会有船靠岸。宋小桃大概就是那种会自带彩虹的船。
第二章 雨知道答案宋小桃的腿好了以后,那把明黄色的伞就挂在了我家门后的挂钩上。
每个雨天,它都会神秘消失,又湿漉漉地回来,伞骨上沾着水珠,
像刚跑完马拉松的运动员在流汗。"你为什么不自己买一把?"某个周六下午,
我看着她又一次顺走我的伞,忍不住问道。窗外雨丝绵密,把世界织成一张灰色的网。
宋小桃正单脚跳着穿鞋,闻言回头瞪我:"这把伞上有故事。"她今天涂了橙色唇膏,
像一小块夕阳落在她嘴上。"什么故事?救护车轧过去的浪漫?""是相遇的故事。
"她终于把脚塞进帆布鞋,抬头时眼睛亮晶晶的,"每个雨天都值得纪念,陈默。
"门关上了,我站在窗前,看着那抹明黄飘进雨里,渐渐变成模糊的光点。手机震动起来,
是宋小桃发来的照片——我的伞靠在咖啡馆的窗边,背景是雾气朦胧的街景。
配文:"你的伞在喝拿铁。"我回了个"嗯",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三个月前,
我还是个下雨天宁愿淋雨也不愿跟人多说一句话的人。现在门后挂着两把伞,一把明黄,
一把深蓝,像两个性格迥异却莫名和谐的室友。晚上八点,雨停了。
宋小桃拎着烧烤和啤酒敲开我的门,发梢还沾着雨水。"猜猜我今天画了什么?"她挤进门,
把食物堆在茶几上,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本速写本。我翻开,看见满纸的伞。不同角度的,
撑开的、收拢的、挂在咖啡店里的、立在墙角的,甚至有一张画的是伞骨断裂的截面图,
旁边标注着"疼痛指数:三颗星"。"你这是和伞杠上了?"我咬开啤酒瓶盖,
泡沫溢出来沾在手上。宋小桃盘腿坐在地毯上,用筷子灵巧地拆开烧烤包装纸。
"我在准备一个系列,叫《伞知道》。"她咬下一口烤馒头片,
"每把伞都见证过一些不为人知的时刻。"我忽然想起什么,从衣柜顶层拖出一个纸箱。
宋小桃凑过来,鼻尖上沾着一点辣椒面。箱子里是十几把折叠伞,各种颜色,
整齐地排列着像彩虹的标本。"收藏癖?"她挑眉。"前女友留下的。"我合上箱子,
"她总忘带伞,我就买了很多放在各处。分手后,这些伞像找不到主人的流浪狗,
一个个回来了。"宋小桃的筷子停在半空。过了几秒,她突然跳起来(腿已经好了,
但动作还是有点夸张),拽着我的手腕:"带你去个地方。"我们爬了七层消防楼梯,
来到公寓楼顶的天台。这是我住了五年却从未发现的地方。
夜色像一块天鹅绒毯子盖在城市上空,远处写字楼的灯光像散落的钻石。"我的秘密基地。
"宋小桃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跳跳糖,"不开心的时候就上来吃这个,糖在嘴里噼里啪啦响,
像在放微型烟花。"我们并肩坐在水泥台子上,分享那包跳跳糖。确实像她说的,
糖果在舌尖炸开时,有种奇异的治愈感。"陈默,"她突然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还你那把伞吗?"我摇头。夜风吹起她的刘海,
露出额头上的淡粉色疤痕——车祸留下的纪念品。"我爸妈是在雨天出的车祸。
"她望着远处,声音轻得像羽毛,"他们临走前最后一通电话,说买了新伞要带给我。
所以现在......我对伞有点执念。"跳跳糖在我嘴里安静下来。我想说点什么,
但所有语言都显得太轻。最后只是握住她的手,发现掌心有茧,是常年握笔留下的。
宋小桃转过脸,眼睛在月光下像两泓泉水。"所以你看,伞不只是伞。
它可以是未兑现的承诺,也可以是新开始的标志。"那天之后,天台成了我们的常去之地。
有时带着啤酒,有时是宋小桃公司楼下卖的章鱼小丸子。她总带着速写本,画夜空,
画远处的高架桥,画我喝啤酒时滚动的喉结。六月中旬,雨季正式到来。我加班到深夜,
回家发现宋小桃蜷缩在我的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她的速写本。
茶几上摆着凉透的炒面和一张字条:"灵感爆发画到忘记时间,借沙发一用。
"我轻手轻脚给她盖上毯子,速写本从她怀里滑落。
本子摊开的那页让我呼吸一滞——那是我睡着时的侧脸,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张开的嘴唇,
连T恤上的褶皱都细致入微。页角标注着日期,是我们相遇后的第三天。翻到前一页,
是便利店门口的雨景,一个模糊的男人背影正在递伞。再往前,
全是我的样子:在厨房煮面的,盯着电脑皱眉的,甚至有天台那个仰头喝啤酒的侧影。
每张画旁边都有小字备注:"今天他说梦话了,
叫的是他奶奶的名字"、"咖啡加了两块糖但还是皱眉,骗子"。"看够了吗?
"宋小桃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抬头,发现她醒了,正用毯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画暗恋对象犯法啊?"她坐起来,头发乱蓬蓬的,像个心虚的蒲公英。
我合上本子,心脏跳得厉害。"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救护车上。"她扯着毯子边缘,
"我疼得眼前发黑,但一直记得要还你伞。那时候就想,这人得多特别啊,
能让一个快疼晕的人还惦记着承诺。"窗外的雨突然变大,敲打着玻璃像在鼓掌。
有些心动像地震,轰隆一声就天崩地裂;有些则像雨季的积水,不知不觉就漫过了脚踝。
宋小桃赤脚走到窗前,望着雨幕。"前女友......还回来吗?""上周给我发邮件,
说要把剩下的伞也寄回来。""哦。"她用指甲刮着窗玻璃,
"那你......"我没让她说完。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
闻到洗发水的柠檬香。"宋小桃,"我说,"门后那把黄伞,永远不用还了。
"她在我怀里转身,眼睛亮得惊人。"这是告白吗?""这是耍赖。"我亲了亲她额角的疤,
"就像你偷画我那么多张速写一样。"雨声淹没了她的笑声。后来我们挤在沙发上睡着了,
像两把收拢的伞,终于找到了彼此的伞架。第二天是周日,我们被敲门声吵醒。
开门看见一个快递员,递给我一个纸箱。宋小桃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
看我拆开箱子——里面是五把折叠伞,各种颜色,每把伞柄上都挂着标签:"给陈默"。
"前女友的纪念品到齐了。"我把箱子放在墙角。宋小桃赤脚走过来,
抽出一把紫色的端详:"质量不错。""吃醋了?""才没。"她把伞扔回箱子,
"我比她有品味多了。"说着指了指门后那把明黄色的伞。中午我们叫了外卖,
坐在天台边沿吃。雨后的阳光格外烈,宋小桃戴着我的棒球帽,帽檐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突然说:"下个月我想回趟桂林。""去看那棵三百年的桂花树?""嗯。
"她咬着一根薯条,"你要不要......""要。"我打断她,"带上那把黄伞。
"她笑了,把番茄酱挤到我饭盒盖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远处有鸽子飞过,哨音清亮。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她说过伞可以是新开始的标志。每个人都是孤岛,但总会有船靠岸。
而有些船不仅靠岸,还会在你岛上种满桂花树。第三章 桂花知道的事飞机降落在桂林时,
正下着毛毛雨。宋小桃趴在舷窗上,鼻尖几乎贴在玻璃上,呵出一小片雾气。"看,
那就是漓江,"她指着远处一条蜿蜒的银线,"像不像被随手丢在地上的丝带?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看见模糊的山影。宋小桃自从决定回桂林,
整个人就像被上了发条,连续加班两周赶完插画稿,
还亲手做了桂花糕装在铁盒里——"给我妈的,她最爱吃这个。"出机场后,雨停了。
宋小桃拦了辆出租车,用方言报了个地址。司机从后视镜打量我们,笑着说了句什么,
宋小桃耳尖立刻红了。"他问你是不是我男朋友,"她小声说,"我说是债主,来讨伞钱的。
"出租车驶过一座石桥,桥下河水泛着黄,岸边停着几只竹筏。
宋小桃突然抓住我的手:"看左边!"一株巨大的桂花树从白墙后探出半个树冠,
墨绿的叶子间已经能看到零星的金黄。"那就是我家的树,
"她的拇指在我手背上无意识地摩挲,"三百零八年了,比我爷爷的爷爷还老。
"车停在一栋青砖小楼前,门口挂着"宋氏伞坊"的木牌,字迹已经褪色。宋小桃站在门前,
迟迟不掏钥匙。"五年没回来了,"她声音发紧,"阿姨每周来打扫,
但......"我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桂花糕要凉了。"推开门,
一股陈旧的木头味扑面而来。客厅墙上挂满各式各样的伞,有的已经褪色,有的还崭新。
正中央的玻璃柜里陈列着三把伞——一把淡蓝色,一把粉红色,一把嫩黄色,
每把伞柄上都挂着标签:"给小桃,16岁生日"、"给小桃,大学毕业"、"给小桃,
结婚时"。宋小桃站在柜前,指尖轻触玻璃。"他们总说,人生重要时刻都应该有把新伞。
"她的指甲在玻璃上留下几道模糊的痕迹,"结果自己却......"我不知该说什么,
只好把桂花糕铁盒放在茶几上。铁盒与玻璃碰撞的声响惊醒了宋小桃,
她猛地转身:"我带你看房间!"二楼她的卧室保持着少女时期的模样,
书桌上摆着几个手工伞骨架,墙上贴着《美少女战士》海报。床头柜上有个相框,
里面的小女孩站在桂花树下,举着一把明显过大的红伞,笑得见牙不见眼。"七岁生日,
"宋小桃拿起相框擦了擦,"那天也下雨,我爸非让我用新伞,结果我根本撑不动。
"她放下相框,突然拉开衣柜,"你看这个——"柜子里整齐挂着十几把伞,
每把都贴着标签。
宋小桃抽出一把蓝格子伞:"这是他们最后买的......"伞还没完全打开,
她就哽咽了,伞面哗啦一声合拢,像只受惊的蝙蝠。我接过伞,慢慢撑开。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伞面上,在地上投下蓝格子的光影。"很美,"我说,
"像一片割下来的天空。"宋小桃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伞面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傍晚,宋小桃带我去看那棵桂花树。树长在一个小山坡上,树干粗得需要三人合抱,
树皮沟壑纵横像老人的皱纹。树下有个小土堆,上面盖着青苔。"我的宝藏,
"宋小桃跪在土堆旁开始挖,"十岁那年埋的。"她的指甲很快沾满泥土,但挖得异常专注。
铁盒出土时已经锈迹斑斑。宋小桃吹掉上面的土,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有几颗玻璃珠、一个塑料发卡、几张卡通贴纸,还有一张折叠的报纸。她展开报纸,
我瞥见标题《漓江大桥惨烈车祸夫妻双亡》,日期是八年前。
宋小桃的手指抚过报纸上的照片——被压变形的轿车,地上散落的伞骨架,
还有一把蓝色的伞,孤零零地躺在路边积水里。"他们那天是去取我的生日礼物,
"她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把伞现在应该在某个仓库里,永远送不到了。
"夕阳把桂花树的影子拉得很长,盖在我们身上像条毯子。有些伤口不会结痂,
只会长成身体的一部分。宋小桃的伤大概就是这样的,长成了她画伞的笔触,
长成了她固执的承诺,长成了她眼底那片我始终看不透的阴影。
"小桃......"我刚开口,一滴雨就砸在铁盒里。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转瞬间,
大雨倾盆而下。宋小桃像被雷击中般僵住了。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下,冲淡了脸上的泥土,
却在眼底积聚成更深的湖泊。我脱下外套想给她挡雨,她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惊人。
"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她的声音被雨声切得支离破碎,
爸说......新伞......防雨系数......很高......"我扔下外套,
一把抱住她。宋小桃在我怀里发抖,像只被淋透的雏鸟。"都过去了,
"我贴着她冰凉的耳朵说,"都过去了。""没有过去!"她突然尖叫,拳头砸在我背上,
"他们还在雨里!
每次下雨......每次......他们都还在那辆车上......"我抱紧她,
任她在雨中崩溃。桂花树在头顶沙沙作响,仿佛也在哭泣。不知过了多久,
宋小桃的抽泣渐渐平息,但雨还在下,把我们都淋透了。"陈默,"她突然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画那么多伞吗?"我摇头,雨水滑进我的衣领。"因为每画一把,
就有一对恋人不会淋湿,就有一个孩子不会被雨困在学校,
就有一对父母......"她的声音哽住了,"就能平安到家。"我捧起她的脸,
发现雨水和泪水已经分不清了。"回家吧,"我说,"雨太大了。"那晚宋小桃发了高烧。
我翻遍药箱只找到几片过期感冒药,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湿毛巾敷额头。凌晨三点,
她终于退烧,却开始说胡话。
"爸......伞骨......要扎紧......"她在梦中皱眉,
"妈......桂花糕......太甜了......"我握着她的手,
看窗外雨势渐小。桂花树的影子在窗帘上摇曳,像在跳一支古老的舞。
突然想起爷爷去世那年,我十四岁,把最爱的四驱车放进他的棺材。
大人们都说孩子懂什么悲伤,可我知道那种痛——就像心里突然缺了一块,再也拼不回来。
天蒙蒙亮时,宋小桃醒了。她看着我们交握的手,又看看我熬红的眼睛,
轻声说:"你小时候......失去过什么人吗?""爷爷,"我捏了捏她的手指,
"肺癌。临走前他给我做了最后一个小木船,现在还在我书架上。"宋小桃撑起身子,
靠在我肩上。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她脸上画出一道金线。"陈默,"她说,
"我们以后每年雨季都回来好不好?给桂花树修修枝,给铁盒里添点新东西。""好。
"我吻了吻她汗湿的鬓角,"再埋一瓶酒,等老了挖出来喝。"她笑了,
眼角还挂着泪:"那时候牙都掉光了,怎么喝?""用吸管。"我说。雨停了。
宋小桃下床拉开窗帘,阳光洪水般涌进来。她眯起眼,像第一次看见光明的洞穴生物。
"我想去个地方,"她转身对我说,"带上那把蓝格子伞。"我们去了漓江大桥。
清晨的桥上几乎没有车,宋小桃站在护栏边,望着桥下浑浊的江水。
那把蓝格子伞握在她手里,像一面小小的旗帜。"就是这里,"她指着桥面某处,
"他们的车撞破了护栏。"栏杆已经换了新的,看不出任何痕迹。时间就是这样,
会抹平最惨烈的伤口。宋小桃深吸一口气,突然举起伞,轻轻松手。伞被江风托着,
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最后落在水面上,顺着水流缓缓漂远。"再见,"她对着远去的伞说,
"我会好好的。"我站在她身后,看着那把伞变成江面上的一个小蓝点,
最后消失在水天交界处。宋小桃转过身,眼睛红红的,但嘴角上扬:"饿不饿?
我知道有家米粉特别好吃。"回去的路上,我们经过一家伞店。宋小桃拉着我进去,
挑了一把纯黑的伞。"给你,"她付完钱把伞塞给我,"总不能老用我的黄伞。
"我撑开试了试,伞面很大,足够遮住两个人。"像不像夜空?"我仰头看着黑色伞布。
"像你的心,"宋小桃戳戳我的胸口,"黑乎乎的,但很挡雨。"离开桂林那天,
宋小桃从玻璃柜里取出那把嫩黄色的伞——标签上写着"给小桃,结婚时"。"拿着,
"她把伞放进我的行李箱,"等我们......"话没说完,她的耳朵先红了。
飞机起飞时,她靠在我肩上睡着了。我轻轻抚摸她额角的那道疤,想起一句话,
最好的爱情不是彼此凝视,而是一起望向同一个方向。
我们的方向大概是同一个——那棵三百年的桂花树,那个埋着童年秘密的铁盒,
还有未来要一起躲过的无数场雨。空姐送来饮料,宋小桃迷迷糊糊醒来,接过橙汁喝了一口,
又靠回我肩上。"陈默,"她半梦半醒地说,
"下次下雨......我们一起撑伞......"窗外云海翻滚,像无数把撑开的伞。
我握紧她的手,心想,有些承诺不必说出口,就像有些伤口不必痊愈。
它们会变成生命的花纹,在时光里静静绽放。第四章 当伞绽放时美术馆的白炽灯下,
宋小桃的《伞知道》系列插画像一扇扇小窗,悬挂在纯白的墙上。开幕才半小时,
她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连衣裙腰带——那条明黄色的腰带,
和她当初顺走我的伞一个颜色。"那幅就是《未送达的伞》?"我指着中央最大的那幅画。
画里一把蓝色格子伞漂浮在虚空中,伞下没有人物,只有两道模糊的影子依偎在一起。
背景是漓江大桥的简笔画,雨水用银箔点缀,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宋小桃点点头,
嘴唇抿成一条线。这幅画她重画了十七遍,最后一次是在凌晨四点,她摔了画笔,
把脸埋在我胸口哭了半小时。现在它被装在精致的画框里,标签上标着"非卖品"。
"陈先生,"策展人刘女士突然出现,香水味浓得能撞死人,"媒体想采访宋**,
关于这幅作品的创作背景......"宋小桃的手指猛地掐进我手臂。
我知道她在怕什么——那些藏在伞背后的记忆,那些雨夜里的眼泪,
那些只有桂花树知道的秘密。"就说灵感来自一个关于承诺的故事,
"我捏了捏宋小桃的手心,"细节留给观众想象。"宋小桃感激地看我一眼,
跟着刘女士走向记者群。我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出神,有些伤痛最终会开花,
只是没想到宋小桃的花开得这么耀眼。我在展厅转悠,停在一幅小画前。
画的是便利店的玻璃门,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正递出一把伞。标签写着《第一把伞》,
创作日期是我们相遇后的第三天。"这把伞我认识。"一个女声在身后响起,
带着薄荷糖的清凉。我转身,看见林妍站在那里,黑色连衣裙,红色高跟鞋,
像一把出鞘的刀。"路过看到海报,就进来了。"她走近那幅画,指尖几乎碰到画上的伞,
"这是我留在你那里的,对吧?伞柄上应该有道划痕,那天我钥匙刮的。"我喉咙发紧。
三年不见,林妍更精致了,眼角多了一颗泪痣,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画的。"什么时候回国的?
""上周。"她微笑,"纽约总部派我回来负责亚太区业务。"她顿了顿,
"没想到一来就看见我的伞成了艺术品。"我正想解释,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宋小桃被记者围着往这边移动,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当她看见我和林妍站在一起时,
笑容凝固了。"这位是......"林妍故意拖长音调。"我女朋友,宋小桃。
"我伸手把宋小桃拉到身边,"这是林妍,我......""前女友兼伞供应商。
"林妍主动伸出手,"你的画很棒,特别是那把蓝格子伞,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宋小桃的手在微微发抖,但握得很坚定。"谢谢,那把伞......有特别的意义。
"我看着两个女人对视,空气中仿佛有电流噼啪作响。
林妍突然笑了:"陈默以前也总给我送伞,可惜都是实用型的,没你这么浪漫。
""他现在改行收伞了。
"宋小桃指指展厅角落的装置艺术——那是由十二把伞骨组成的悬挂雕塑,
在空调风中轻轻旋转,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林妍挑了挑眉:"看来我错过不少精彩故事。
"她从小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宋小桃,"有空喝咖啡,我很想听听这些伞的来历。
"林妍走后,宋小桃盯着那张烫金名片发呆。"她就是......""嗯。
"我拿过名片塞进自己口袋,"别理她,纽约呆久了,看什么都像社交机会。
"宋小桃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那把蓝格子伞,我昨天梦见了。它在江面上漂啊漂,
最后变成了一轮月亮。"她的指甲陷进我皮肤里,"陈默,我有点怕。"我没明白她怕什么,
直到三天后收到HR的邮件——纽约分公司急需有中国经验的项目经理,林妍推荐了我。
"待遇翻倍,绿卡优先。"电话里,HR的声音甜得像糖精,"林总监说您一定会感兴趣。
"我把邮件转发给宋小桃,附言:"聊聊?"她回复得很快:"今晚天台见。"天台上,
宋小桃带来了啤酒和跳跳糖,就像我们第一次来这里那样。但这次她没有坐在我旁边,
而是站在栏杆前,背对着城市夜景。"你想去吗?"她直接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斟酌着词句:"职业发展角度......""那就是想去。"她转过身,
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什么时候走?""还没决定。"我走近她,
"我们可以商量......""商量什么?"宋小桃突然提高音量,
"商量我放弃刚起步的事业跟你去纽约?还是商量我们谈两年异地恋?
"她抓起啤酒罐猛灌一口,"林妍今天加我微信了。"我胸口像被人打了一拳。
"她找你干什么?""分享纽约攻略。"宋小桃冷笑,"说中央公园的秋天最适合约会,
还推荐了几家'你和陈默一定会喜欢'的餐厅。"她踢了一脚地上的易拉罐,
"她还记得你爱吃辣。"我抓住她的肩膀:"我和她早就结束了。""但纽约没有。
"宋小桃眼睛亮得吓人,"那是你的梦想,对吧?你书架上那些英文建筑杂志,
你电脑里存的纽约天际线照片......"她的声音低下去,"我怎么能和一座城市争?
"跳跳糖在我们之间沉默。远处传来警笛声,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爱情里最难的时刻不是分手,而是当两个人的梦想指向不同的方向。"小桃,
"我艰难地开口,"《未送达的伞》为什么是非卖品?
"她愣了一下:"因为......那是我爸妈......""有些东西无法交易,对吗?
"我轻声说,"你和我也是。"宋小桃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天台的水泥地上。"**,
"她哽咽着说,"你明明知道我会让你去。"第二天早上,我发现宋小桃不在家。
她的画具还在,门后的黄伞也在,但手机直接转入来电提醒。我打电话去出版社,
编辑说她请了三天假,"说要去采风"。林妍的微信就在这时跳出来:"考虑得怎么样?
HR在催了。"附带一张纽约办公室的照片,窗外是曼哈顿的天际线。我没回复,
转而翻开宋小桃的速写本。最后一页画的是漓江边那棵桂花树,树下多了两个小人影,
手拉着手。第三天,下雨了。我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冲刷玻璃,突然想起那个雨夜,
便利店门口,蓝色连衣裙的姑娘问我:"你有两把伞?"抓起门后的黄伞,我冲进雨里。
便利店还是老样子,玻璃门上蒙着雾气。推门进去,店员换了个戴耳钉的小伙子,
货架上跳跳糖换了新包装。然后我看见宋小桃。她坐在窗边的高脚凳上,
穿着初见时那件蓝色连衣裙,面前摆着一杯凉透的咖啡。她转头看我,眼睛红得像兔子。
"你知道么,"她说,"我这三天去了桂林。站在漓江大桥上,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雨水从我的伞尖滴到地上,形成一个小水洼。"什么事?""我爸妈的故事停在雨里了,
"她轻声说,"但我们的不必。"我走到她面前,黄伞在手中微微颤抖。
"我拒绝了纽约的工作。"宋小桃瞪大眼睛:"可是——""可是有个伦敦的合作项目,
"我继续说,"只需要三个月。而且他们允许带家属。"我顿了顿,"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们可以把桂花糕带给伦敦的鸽子尝尝。"宋小桃的眼泪掉进咖啡杯里。
"那我的插画合约......""刘女士说可以远程合作。
"我从口袋掏出两张机票预订单,"我订了下个月的,
如果你不想去......"她跳下高脚凳扑进我怀里,撞得我后退两步,伞掉在地上。
"**,"她把脸埋在我肩上,"你知道我这三天哭了多少次吗?"我搂紧她,
闻到她头发上有桂花香。"比跳跳糖还多?""比你这辈子说过的冷笑话还多。"她抬起头,
眼睛亮晶晶的,"不过伦敦的雨......应该很适合画伞。"我捡起伞撑在我们头顶,
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店员小伙子吹了声口哨:"两位要买点什么?""跳跳糖,
"宋小桃说,"要最大包的。"走出便利店,雨已经小了。宋小桃突然抢过伞,
举得高高的:"这次我来撑。"伞面倾斜,雨水顺着边缘流下,像一圈水晶帘子。"陈默,
"她认真地说,"以后无论多大的雨,我们都一起撑伞。"我低头吻她,
尝到雨水和跳跳糖的味道。最好的爱情不是彼此凝视,而是一起望向同一个方向。
我们的方向此刻无比清晰——穿过这场雨,去往下一个晴天。
第五章 在伦敦的雨里伦敦的雨和桂林不同。桂林的雨是泼辣的,噼里啪啦砸下来,
像撒豆子;伦敦的雨则是阴郁的,绵绵不绝,像永远拧不干的抹布。
我们公寓的窗玻璃上总是蒙着一层水汽,宋小桃常常在上面画小伞,画完又用手掌抹掉。
"看,这就是泰晤士河。"到伦敦的第三天,我指着窗外灰蒙蒙的水面对宋小桃说。
她趴在窗台上,鼻尖抵着玻璃,呵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形成一小片白雾。"像条巨大的水泥蛇。
"她评价道,转头看我,"你什么时候去公司报到?""明天。
"我伸手擦掉她留在玻璃上的鼻尖印,"你呢?和刘女士约好视频会议了吗?
"宋小桃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睡衣裙边——这是她焦虑时的小动作。
自从那位英国策展人艾玛说她的新作品"太东方忧郁",她就常常这样。
晚上我收拾西装和领带时,宋小桃在整理她的马克笔。我们像两个即将奔赴不同战场的士兵,
在卧室地板上各自准备装备。半夜醒来,发现她不在床上。透过书房门缝,
看见她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手里握着数位笔,桌上散落着几张画废的草图。早晨七点,
我轻手轻脚出门时,宋小桃刚睡着不久。她蜷缩在被子里的样子,像只疲惫的猫。
伦敦的工作节奏快得惊人。我的上司马克是个红头发苏格兰人,说话像机关枪,
布置任务像扔手榴弹。第一周结束时,我已经喝了十二杯办公室咖啡,修改了七版方案,
认识了全组二十个同事——但依然记不清他们的名字。周五晚上十点回到家,
发现餐桌上留着外卖盒和一张纸条:"灵感来了,别打扰。冰箱里有三明治。"书房门紧闭,
底下透出一线灯光。我啃着干巴巴的三明治,看窗外泰晤士河上的游船像发光的鱼一样滑过。
第二天是周六,我本想睡个懒觉,却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睁开眼,
看见宋小桃正蹑手蹑脚地收拾画具。"几点了?"我哑着嗓子问。"六点半。"她小声回答,
"我去河边写生,你继续睡。"我抓住她的手腕:"这么早?
""艾玛说我的构图缺乏'伦敦气息'。"她模仿着对方夸张的英式口音,
"我得去捕捉些真实的英伦雨天。"看着她眼下的青黑,我坐起身:"我陪你。""不用。
"她把我按回床上,"你这周累坏了。"她的手指拂过我的额头,凉得像雨,"睡吧,
我给你带司康饼回来。"再醒来时已是中午,公寓里静悄悄的。
餐桌上放着两个司康饼和一杯冷掉的茶。我的手机亮着,
是宋小桃的消息:"遇见几个街头艺人,在画他们。别等我了。"就这样,
我们开始了伦敦的双城记。我朝九晚九,她昼伏夜出。有时我深夜回家,
会发现浴室里挂着刚洗过的画笔;有时她清晨归来,会看见我留在茶几上的公司文件。
我们像两颗不同轨道的行星,偶尔擦肩而过,留下模糊的尾迹。第三周的周三,
马克罕见地提前放我们下班。"去喝一杯?"同事汤姆提议。我摇摇头:"得回家陪女朋友。
""那位插画师?"汤姆挑眉,"我在画廊见过她的作品,那把蓝伞的画,看得人心里发酸。
"我愣住了:"哪个画廊?""南岸那个小画廊,上周刚开幕的展览。
"汤姆掏出手机给我看照片,"你不知道?"照片里,
宋小桃的《未送达的伞》挂在显眼位置,旁边是几幅我没见过的新作。
其中一幅画的是我们的公寓窗口,一个模糊的男人背影望着泰晤士河,窗玻璃上画满小伞。
我谢过汤姆,没有去喝酒,而是沿着泰晤士河往南岸走。雨又开始下,我没带伞,
外套很快湿透了。路过一家花店,我进去买了支向日葵——宋小桃总说这种花像小太阳。
画廊比想象中好找,橱窗里就挂着宋小桃的作品。推门进去,却没看见她。
策展人艾玛是个金发高挑的女人,说话时喜欢挥舞修长的手指。"宋**通常傍晚来,
"她说,"和观众交流。"她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所以您就是窗边的背影?"我点点头,
目光被角落里一幅小画吸引。画的是两个人在天台上分享跳跳糖,背景是北京的高楼。
"那是非卖品。"艾玛说,"宋**坚持的,就像那把蓝伞。"她递给我一份宣传册,
"不过其他作品反响很好,尤其是《伦敦雨》系列。"我翻开册子,
看到一系列雨中伦敦的街景:打伞的情侣,淋湿的鸽子,倒映着霓虹的水洼。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每幅画角落都有一把小小的黄伞,像一抹明亮的签名。
离开画廊时雨更大了。我决定去河边碰碰运气,宋小桃说过喜欢在那里写生。果然,
在滑铁卢桥下,我看见她坐在长椅上,膝盖上放着速写本,头顶是桥洞,勉强挡雨。
她画得太专注,没发现**近。
我从后面看见速写本上的内容——不是预想中的泰晤士河或伦敦眼,而是我的睡脸。
准确地说,是十几个不同角度的我熟睡时的侧脸,有的潦草,有的精细,页角标注着日期,
都是这半个月的凌晨时分。"原来你最近在画这个。"我轻声说。宋小桃吓得差点跳起来,
速写本啪地合上。"你怎么——"她的目光落在我湿透的头发和手里的向日葵上,突然笑了,
"你看起来像只落水狗。"我在她身边坐下,水珠从头发滴到速写本上。
"汤姆告诉我你的画展,我去看了。""哦。"她用袖子擦干本子上的水渍,
"本来想等开幕式再告诉你的。""为什么画我睡觉?"宋小桃的耳朵红了。
"因为......"她翻开本子,指着一幅素描,"这是你唯一安静的时候。
其他时间你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准备工作的路上。"我看着那些素描,
突然意识到这半个月来,我们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几乎没好好看过对方醒着的样子。
"艾玛说我的画太私人,"宋小桃继续说,"不够'国际化'。"她模仿着那个腔调,
做了个鬼脸,"她建议我画些伦敦地标,加点红色巴士或者皇家卫兵什么的。
""那为什么还画我?""因为......"她的手指抚过纸页上我的轮廓,
"有些东西不需要翻译。就像雨落在哪里都是雨。"我从湿透的外套口袋掏出画廊宣传册,
翻到《伦敦雨》系列:"但这些你加了小黄伞。""那是......"她的声音小下去,
"我的签名。""不,"我指着画中那些几乎不易察觉的小黄伞,"这是你想说的话。
"宋小桃愣住了。雨声填补了我们之间的沉默。远处,一辆红色巴士驶过,
像艾玛想要的明信片画面。"回家吧。"我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我煮姜茶给你喝。
"她合上速写本,却没接我的手:"等等。
"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我们带来的那把明黄色的小伞,"至少带把伞啊,笨蛋。
"伞不大,我们不得不紧挨着走。路过一家二手乐器店时,
橱窗里的一把口琴突然勾起我的回忆。"等我一下。"我冲进店里,
五分钟后拿着包装好的口琴出来。"你会吹这个?"宋小桃好奇地问。"小时候爷爷教的。
"我拆开包装,试了几个音,然后吹起《茉莉花》。
她瞪大眼睛:"你怎么会——""你发烧那晚哼的。"我继续吹着走调的旋律,
"查了好久才知道名字。"雨中的伦敦街头,两个中国人共撑一把小黄伞,
一个吹着蹩脚的口琴,一个笑得前仰后合。这场景大概不符合艾玛想要的"英伦风情",
但此刻,这就是最真实的我们。回到家,宋小桃泡了热可可,我换下湿衣服。
当她端着杯子走过来时,我注意到她左手腕上戴了条新编的手链——蓝白相间的细绳,
中间串着颗小木珠。"什么时候买的?"我指着它问。"自己编的。"她转了转木珠,
"蓝色是漓江,白色是桂花,珠子......"她顿了顿,"是桂林的桃木。保平安的。
"我拉过她的手,发现木珠上刻着极小的字:"默"。笔划歪歪扭扭,像是新手刻的。
"丑死了,"宋小桃想抽回手,"第一次刻东西——"我吻住她,尝到热可可的甜味。
"明天我请假,"松开时我说,"我们去坐伦敦眼。
""可是你的项目——""马克会理解的。"我拿出手机给她看邮件,"刚收到消息,
方案通过了,客户很满意。"宋小桃的眼睛亮起来,像雨夜里的车灯。"那我也告诉艾玛,
"她说,"我不改风格了。要画就画真实的感受,管它东方西方。"我们窝在沙发上,
计划着明天的行程。窗外,泰晤士河上的游船依然在雨中穿梭,像永不疲倦的萤火虫。
宋小桃靠在我肩上,渐渐睡着,手里还抓着她的速写本。我轻轻翻开本子,
看到最新一页的素描——今天在桥下的场景,湿透的我拿着向日葵,
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有些雨,注定要两个人一起淋。"那句话说得对,爱情不是彼此凝视,
而是一起望向同一个方向。在伦敦的雨里,我们的方向终于重新交汇——不是完美的重合,
而是像两把交叉的伞,在风雨中为彼此撑出一片干燥的天地。
第六章 当雨落在边界上《边界》杂志的采访邮件进来时,
宋小桃正趴在客厅地毯上修改新画的线稿。我端着咖啡从厨房出来,看见她突然僵住,
手指悬在平板电脑上方微微发抖。"怎么了?"我把咖啡放在茶几上,避开她的马克笔。
"《边界》......"她声音发飘,"就是那个《边界》杂志,
想采访我关于《伞知道》系列。"我凑过去看邮件,
确认发件人确实是那家以苛刻著称的国际艺术杂志。"他们要做什么专题?
""东西方当代艺术表达差异。"宋小桃翻到邮件附件,是一张《未送达的伞》的高清图片,
"他们称这个为'东方式的留白伤痛'......"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的桃木手链。自从伦敦的展览开幕,宋小桃的失眠更严重了,
常常凌晨三点还亮着书房的灯。此刻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她身上,
把她的黑发染成琥珀色,也照出她眼下的淡青色阴影。"这是好事。
"我蹲下来揉揉她的肩膀,"说明你的坚持是对的。"宋小桃抬头,
眼睛亮得惊人:"艾玛刚发消息说,大卫·格林伯格看了报道,想约我聊聊。
"大卫·格林伯格是纽约最著名的画廊主之一,以发掘新锐艺术家闻名。我正要回答,
小说《伞知道答案》 伞知道答案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
还可以输入200字